五四愛情學苑

　　校園裡最充滿生氣的時候，莫過於放學的這一段時間。






　　磚石上雜沓著迫不及待脫離牢籠的野生動物般，每一塊紅磚都擠滿要衝破封鎖線的急切。一群群被厚重書包壓著緊牢的學生，有說有笑地慢慢移向大門口。



　　「天氣很好。」我呼一口氣。


　　「對啊，一個適合讓別人請喝飲料，也適合上茶店的好日子」雨喬咧開嘴，笑著說。


　　秋陽很柔，照在身上的感覺，像打翻在草地上的淺綠色料，只不過是把綠茵再上一層薄染罷了，沒有任何突兀的不舒服感，也沒有忽然而來的介入感。


　　光線似乎可以慢慢融到空氣裡面，也可以混入飄來的微風，或者打在葉聲婆娑的音調中，然後整個秋天我都可以清楚觸摸到、嗅聞到、耳聽到、感覺到。



　　出了校門之後，閑雅的秋天感覺便瞬間褪去，被所有的繁鬧喧囂硬生打散，還來不及逃竄的只剩下被車輪輾過的落葉。



　　我和雨喬走在路邊騎樓下，時間是放學後的十七點三十分，中間馬路上充斥車流，路旁走道更是比肩人潮。


　　過了校區之後，緊鄰著就是補習街了。


　　這裡是我們這個城鎮有名的補習區，林林種種的補習班都坐落在附近，好像大型的露天超級市場一樣，進到這個範圍，你就可以輕鬆挑選你要的各樣補習產品。


　　各補習班的前面都掛滿名師招生的眉批，好像速食商品區任一包裝上，都有使用說明、原料配方和口感描述一樣。你可以藉由這樣的廣告文案，搜尋到你馬上就要的需求，但大部分的故事結局都是……


　　回家拆開包裝嚐試味道，才發現，原來根本就不是這麼一回事。


　　「你知道補習班在賣什麼嗎？」雨喬對我說。


　　「什麼？」我一臉疑狐，「不就賣國文、英文、數學……什麼的。」


　　「補習班是在賣後悔，還有幫學生贖罪。」


　　「嗯，然後呢？」







　　雨僑老是喜歡說一些自認為很有深度，副含哲學意義的話，


　　我是說，自以為。







　　「嗯……對面那攤但仔麵的老闆其實是少林高僧，早上賣麵，晚上披上披風、穿上緊身衣，幫每個早上光顧有困擾的客人消災去惡？」


　　雨喬又皺起眉，顯然這個笑話也不適合她。


　　「你不覺得？補習之前的一段時間，後悔生活糜爛對不起自己；補習開始的每一天，後悔時間不夠、認真不足；補習之後很久的某一刻，後悔當初補習浪費太多人生。」 雨喬語重心長的說，「然後補習班好像學生的告解室，天天拖著書包去補習，簡直就是一個贖罪儀式，大家藉由補習得到來不及的心理慰藉。這樣的感覺等同於每次期考的時候，明明第二天考試沒有時間看書，卻還是把所有書都帶齊，只是用書包的重量來增加心理的安全感。」



　　「是啊。」我表面答應，語氣卻不置可否。


　　我望著座落在身旁的補習班，前面豎立的招生旗幟應該要改成十字架。


　　過了沉重補習街，再過幾個紅綠燈和不知道３６５天全年無休閃什麼勁的交通號誌之後，

　　
　　就是一般學生常來消費的店家，多樣化之外，共通特點還有價錢都在平價水位。







　　「茶店到了沒呀？」雨喬問。


　　「快了，沒記錯的話，就在前面轉角。」


　　補習班多的地方，學生就多；學生多的地方，店家就多；店家多的地方，好吃、好喝的也多會散佈在附近。


　　「看起來很國外。」雨喬說。



　　微微帶著涼意的風，吹進巷弄更覺緊密。


　　轉角旁邊，緊連著是一整排的主題式風味簡餐店。

　　
　　木製招牌高掛在街燈旁邊，燈光打在隨風輕晃的招牌上，使它更加顯眼，店主人還真會公器私用。



　　這家名叫「ＮＯ.２２７－Ｂ，Ｃｏｒｎｅｒ」的店，總共有二層樓，店面給人文藝復興世紀時的閑雅風，連窗台都經過特別設計。店前的招牌是用原木打製而成，煙斗形狀的招牌上面烙印灰黑字體，懸掛在伸手可及的高度，好像特意讓客人可以觸摸到它。


　　從外面觀看二樓前甚至還有小陽台，陽台也很明顯可以感受出歐式風格的營造，一樓牆瓦是則是乳白色的大片磁磚鋪設而成，大門旁懸掛古老煤燈，這樣的建築和週遭環境比較起來真是大異其趣。


　　「還很中古。」我接著說。


　　推開看似沉甸甸的木門，首先映入眼簾的是半身高的黑色吧檯，上頭掛著一個設計成鴨舌帽造型的小鈴鐘，吧檯兩側則是排放呈幾何狀的典雅桌椅，桌上鋪設白色桌巾，中間擺放舊式光罩檯燈，燈泡的泛黃光線打映在銀白餐具上，每一個桌角好像都有久遠故事。


　　時間接近徬晚六點，一樓座位都已經快坐滿客人。


　　「不錯吧。這裡的奶茶很有獨特風味，焗烤和排餐類都很好吃。」


　　「你常來？」


　　「以後可能會。」我小聲地說，四下搜尋通往二樓樓梯的位置。


　　「什麼？那先點餐還是先找座位呀？」


　　「都可以。二樓是音樂吧，老闆的兒子偶而會出來拉小提琴，聽說拉起來簡直是職業水準，聽說。」 


　　我自顧自往二樓走上去，雨喬狀似狐疑的跟在我身後。


　　二樓感覺較寬敞，窗戶的設置相當巧妙，透光比樓下明亮許多，靠邊一處角落比周遭高上一截，看來是用裝璜木板搭隔起來的小舞台。


　　小舞台上站立一個身穿學生制服的演奏家，神情投入地拉著小提琴。


　　馬克˙哈特的「夜之潮」，ＪＡＺＺ曲風。


　　柔和樂曲聲跟店裡景物相當均稱，像天秤因為重量均等玵保持平衡一樣，只是沒有實體的樂曲聲，居然可以和有量有質的東西，平衡在一起。

　　
　　雖然我不懂怎麼欣賞音樂，不過倒是可以體會演奏者應該有不凡的音樂素養。




　　剛剛上樓聲響似乎已經觸動到原本音樂領域，演奏者慢慢往這裡看過來。



　　「來啦。」偉翔放下小提琴。


　　「果然是職業水準啊，不錯。」我拍手。


　　「點菜吧，新開幕，我爸請客。」偉翔向我走來。


　　「夏京彥！」雨喬回頭對我大喊。


　　「嗯？」


　　 我找了靠窗的位置坐下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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