五四愛情學苑

　　犀牛先生回到家的第一件事，就是把燈全部打開。



　　空氣濕冷，雨絲已經連續牽連三個多小時，他開門，從玄關處憑記憶摸索，找到方形電燈開關，用手指觸摸冰冷塑膠版，好不容易找到突起的部分，食指向上輕壓。


　　「滋。」


　　客廳的燈，瞬間亮了起來。


　　他脫去黑色皮鞋，放下沉重包包，解開襯衫前二個扣子，繼續沿著牆壁摸索，從客廳開始，廚房、浴室、房間、電腦、書桌、儲物櫃，開關一個一個，從下向上按開，然後白色燈光一個接著一個，短暫幾秒間亮起光來。



　　犀牛先生脫去厚重外套，抖抖外套上面的雨珠，水滴像失去重心的圓球，全都滾落到空中，「搭搭搭搭」摔下地板。


　　他掛好外套後，看看牆上的鐘。


　　「七點十一分。」


　　應該還來的及。


　　「先洗個澡吧。」


　　他拖曳滑鼠，在電腦上開啟「音樂撥放程式」，把音量調大，緩緩走進浴室準備洗澡。


　　優雅又慵懶的音調從電腦的破舊喇叭裡傳出來，隨白色亮光飄蕩在整個房間裡，是電影「西雅圖夜未眠」的主題曲，他想起電影片段裡，男主角為了調整心情，可以過全新的生活，從芝加哥搬到西雅圖去……

　
　　「刷！」


　　他關上浴室的門，打開蓮蓬頭。



　　外面的燈一樣開著，沒有一盞燈因為沒有用到的關係，被關起來，每一盞燈都亮著，很亮、很亮。


　　洗好澡後，他又拿起厚重外套，準備出門，八點以前要到那間咖啡館。


　　「碰。」


　　急急忙忙出門的關係，門被關的很大力。


　　燈一樣亮著，從客廳開始，廚房、浴室、房間、電腦、書桌、儲物櫃，都很亮、很亮、很亮，


　　
　　亮得很……







　　
　　戶外，雨已經停了，不過天氣一樣冷的讓人發抖。



　　犀牛先生盡量走在街燈照得到的地方，沿著街燈向公車站走去。



　　每個星期五晚上八點的時候，犀牛先生都和女朋友有一個固定約會，在那間咖啡館裡，他們第一次見面的那間咖啡館。


　　而且那種「約會」是不用說出來的，他們很有默契的、不約而同的，都會在星期五晚上到那間咖啡館，差不多的時間、同一個位置、同一種咖啡、同一個角度的風景。



　　一開始只是巧合，他們就這樣認識了。



　　「哈囉，小姐，妳也是每個星期五都來呀！」


　　想起好久以前的那天，犀牛先生股足勇氣，走到她旁邊，輕聲對她說。


　　即使在這之前已經練習了一個星期，腦海裡反覆推演該怎麼把第一句話說出口，要用什麼台詞、什麼口氣、什麼語調、什麼節奏、什麼表情、甚至什麼姿勢、什麼溫度、什麼溼度、什麼角度、什麼農民曆上的黃道吉日去問，會比較好。


　　一翻辛苦的思索，加上天人交戰的選擇之後，犀牛先生還是選擇了最平實、也最平凡的方式。



　　「就開口問吧！」也只好這樣了，犀牛先生自言自語。


　　「加油！就像我每天早上跟巷口歐巴桑打招呼那樣，親切又自然就好了。」


　　他在心裡給自己勇氣，雖然很爛但誠意十足。



　　「嗯。」對方放下手上的書本，看向他：「星期五的工讀生比較會煮。」



　　「沒錯！」犀牛先生笑起來其實很有魅力：「我也這麼覺得。」

　　　

　　從那天開始，他們從平行線，變成交叉線。從坐在咖啡廳的二個位置，變成坐在同一個位置。從不約而同每個星期五都上咖啡館，變成很有默契的每個星期五都上咖啡館。


　
　　犀牛先生花一個月的時間，鼓起勇氣約她一起逛街看電影，老樣子，雖然約會的地點和方式沒有什麼不一樣創意，不過卻是十足十的誠意十足。


　　
　　其實光看外表你大概很難想像，犀牛先生有堅硬又強悍的外表之外，裡頭還包著一顆細膩又敏銳的心。


　　走在馬路上的時候一定讓她靠裡面，如果穿高跟鞋要留意地上有沒有坑洞。點咖啡時記得她不加奶精，糖也都只加半包。牛肉麵要小辣，酸菜老是加得很多。喜歡看電影的時候喝綠茶，去冰少糖之外還要加珍珠。除了雨天要帶傘之外，太陽大的時候更要帶傘。


　　用餐的時候盡量不要點海鮮，因為她容易過敏起疹子。吃牛排的時候先幫她把肉切好，因為她耍起牛排刀跟拿電鉅一樣危險。騎摩托車的每次都要多準備一個口罩，因為給她的口罩永遠會不知道消失在哪裡。出門一定戴著薄荷糖，有時候她就是會突然暈車想吐。回到家算算時間打電話給她，以免她坐在公車上又睡過頭……


　　犀牛先生把這些都記在腦子裡，不用紙筆一條一條記下來，他就是知道。知道所有關於她，所以自己要注意；知道所有因為她，所以自己要小心。




　　
　　這樣的細心一直保持，就算他們分手後也一樣。



　　

　　
　　「碰。」


　　急急忙忙出門的關係，門被關的很大力。


　　戶外，雨已經停了，不過天氣一樣冷的讓人發抖。


　　犀牛先生盡量走在街燈照得到的地方，好不容易在八點之前到了咖啡館。


　　家裡的燈一樣亮著，從客廳開始，廚房、浴室、房間、電腦、書桌、儲物櫃，都很亮、很亮、很亮，

　　

　　亮得很……




　　寂寞。






　　咖啡館內，大概是因為下雨的關係，較往常冷清，犀牛先生咖啡館裡，差不多的時間、同一個位置、同一種咖啡、同一個角度的風景。

　
　　分手已經一年多了，犀牛先生到現在還是每個星期五的八點，一個人到這間咖啡館點一杯摩卡，一個人、一個位置、一杯摩卡。



　　咖啡館裡播放的音樂，居然也剛好是電影「西雅圖夜未眠」的主題曲。


　　他想起電影片段裡，男主角為了調整心情，可以過全新的生活，特地從芝加哥搬到西雅圖去……



　　他還是常去以前他們會去的地方，一切像停在那裡。

　　
　　他們以前常上的餐廳，一個人卻點二份的餐點。他們以前常逛的夜市，買綠茶沒忘記要去冰半糖加珍珠。他們以前常散步的公園，現在已經不能再玩翹翹板。他們以前常經過的路段，有一個紅綠燈到現在都還沒修好。


　　當然，還有……


　　每個星期五都會去的咖啡館，他看著旁邊的空位發呆。



　　希望可以這樣不小心遇上，就像電影裡面常上演的情節那樣，他們分手，然後不期而遇，不管世界已經變成怎麼樣，他只是想再看看她，然後跟她說一聲：「嗨！你最近好嗎？」


　　
　　他現在也常在練習……練習如果遇到她，要說些什麼？


　　如果她是一個人，就說：「嗨，妳好嗎？」


　　如果她跟朋友在一起，就說：「好久不見，最近好嗎？」


　　如果她跟男友在一起，就說：「這麼巧，好嗎？」


　　他繼續發呆。


　　
　　犀牛先生就像他的外表一樣堅硬，分手的原因他已經記不得了，不過他沒有顯現出任何悲傷，沒有哭喪臉、沒有找好友訴苦、沒有掉眼淚、沒有流鼻涕、沒有說話的時候很哽咽、沒有來到熟悉的場景會難過、好像沒有任何改變。


　　只是他變得不喜歡黑暗，尤其一個人呆在黑暗裡。


　　回到家以後，一定把燈全部打開，好像只要一個人在黑暗裡，就會被什麼東西吸進去一樣，那種感覺，實在很不舒服，一些不想記得的事情會趁著黑暗一幕一幕襲捲過來，分手的原因其實也不是不記得，只是不想記得罷了。


　　
　　不過，他沒有想過，原來不只是黑暗會讓人寂寞，就算他把燈開著，讓夜晚像白天一樣明亮，卻也只是更加失落而已。


　　寂寞不單單只因為黑暗，亮著燈的寂寞更加失落。

　　

　　快二年了，他知道很多事情還是要自己面對。







　　「鈴鈴。」


　　咖啡廳的門被推開，一對情侶走進來。


　　犀牛先生望向門口。


　　「來了。」不過不是她。


　　「你這麼早就到了呀！」那對情侶向他招招手。


　　「哈，是你們來晚了吧。」犀牛先生換上熟悉的笑容。


　　是他的好友，大象。


　　「啊！你頭髮都濕了，還這麼亂，快點去整理一下，女主角要到了。」大象的女友指著他的頭說。


　　「對呀，好不容易有人願意跟你認識，不要第一次見面就嚇到人家勒。」大象在旁邊幫腔。


　　「喔，好。」犀牛先生歪著頭，趕緊往廁所走去。











　　今天，他的好朋友－大象，要幫他介紹個好女孩，聽大象說看起來跟他很配。


　　「很配？所以對方長得像河馬囉。」同事一號說。


　　「很有可能。」同事二號表情嚴肅摸摸下巴。


　　他的同事這樣跟他開玩笑。








　　走進廁所，犀牛先生望著鏡子，整理頭髮、拉拉領口、摸摸袖子、練習微笑。


　　「您好，我是跟河馬很配的犀牛先生。」


　　好像不大對竟，再試試看一次。


　　「啊。」


　　廁所的燈突然跳電，陷入短暫黑暗。


　　犀牛先生沒有急著找開關，也沒有趕快奪門而出。







　　「嗯，要開始新的練習題目了。」


　　他只是歪著頭，等燈亮了之後，


　　一次一次，對著鏡子傻笑。













　　

版權所有 54愛情俱樂部 http://www.wretch.cc/blog/orgasmclub
歡迎大家轉載給任何需要的朋友，麻煩請保留出處，愛我們請不要傷害我們喔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