五四愛情學苑

講一半女孩 - 1


　　「我跟你說喔……」她雙眼閃爍光芒：「上個星期呀……」


　　「怎樣？」


　　我停下手上的工作，專心聽她講話。


　　「喔，沒事……」她眼神飄向旁邊，若無其事的說：「不想講了。」


　　「什麼鬼！」又來這套，我在內心嘶吼。


　　她是「講一半女孩」，老是喜歡講話講一半。讓人無可奈何的抱著遺憾久久不能自己，也讓人無可自拔的深陷在驚愕當中久久不能回神。


　　每次跟她講完話，不！應該說，每次跟他話都還沒講完，不是必須馬上說服自己要冷靜下來以免動手殺人，就是必須去精神科掛門診或土地公廟喝符水收驚。


　　認識她已經二年，這二年來只要有跟她說到話的每天，都讓我徹夜難眠、滿懷心事。


　　「講一半女孩」真的可以說是世紀末的魔術師，老是讓人摸不著頭緒，當她脫下帽子的時候，你以為帽子裡會有白鴿飛出來，結果卻是一隻兔子從旁邊跳過去，最後這個魔術根本就跟帽子沒有任何關係。


　　什麼？你還不了解話講一半到底有多難纏？


　　這樣吧，讓我來舉個譬喻……那感覺就像你喝水喝到一半，突然有鐵釘卡到喉嚨，好不容易吐出來後，又發現鐵釘還是生鏽，猛然一看，不得了！鐵釘上還掛著不知道是痰還是血的液體……


　　「可怕吧！」我對她說。


　　「還好吧？」她不置可否。


　　「這樣還不可怕？」


　　「多的是比這可怕的東西。」講一半女孩說。


　　「譬如說？」


　　「嘿嘿。」她對著車窗外笑：「下次再跟你說……」


　　「啊！我的喉嚨……」


　　好像又有生鏽鐵釘往裡面塞……


　　



講一半女孩 - 2



　　「講一半女孩」除了有把話講一半的「氣死人特殊技能」之外，同時也是個好奇寶寶。


　　車子繼續往前面開，我把車上的音響打開，音樂像從遠處捲過來的海浪，一點一點順著岸邊拍打上來。


　　「哼、哼、哼……」我順著節拍，不自覺哼出音樂。


　　「你在哼什麼？」她問。


　　「這首歌啊。」我指著車頭的音響。


　　方向盤的二邊並列像百葉窗一樣的氣孔，冷氣從裡面接連不斷的湧出，音樂符號就伴隨著冷媒的味道，拍打著我的聽覺、觸覺和味覺。


　　「這首歌？」講一半女孩歪著頭，懷疑的望著我。


　　「怎樣？」她歪著頭的樣子真的很可愛。


　　「可是……」


　　「可是什麼？」


　　「你哼的……」她搖搖手指頭：「一點都不像。」


　　「……」


　　「啊！」


　　我們一起尖叫出聲，因為方向盤突然往旁邊打滑，而且一滑就是二個車道，我看著車身差點擦過高速公路的護欄。


　　「還好我反應快！」

　　
　　我暗自讚嘆，「霹靂車」應該找我去演「李麥克」。


　　「還有啊……」講一半女孩瞇起眼睛：「為什麼你唱的一點都不像，還是可以繼續唱啊？」


　　「……」


　　「為什麼？」


　　「你嫌人生過的太漫長了嗎？」


　　「什麼意思？」


　　意思就是，你找死嗎！我在心裡這樣想。


　　「沒什麼。」我專心開車：「是……不好意思。」


　　她上輩子一定是「亞里斯多德」，就算不是，也大概是「亞里斯多德」他老師。


　　「為什麼不好意思？」


　　講一半女孩睜大眼睛更顯迷惑。


　　「因為……」


　　「因為……」


　　「因為愛！」我硬著頭皮，硬是擠出答案。



　　音樂聲繼續隨著冷氣飄灑在車裡，初夏的陽光隔著車窗打進駕駛座二邊。



　　「什麼鬼啊。」她又歪著頭：「好爛喔。」


　　「……」


　　好不容易再度穩住打滑的車子，我慢慢把音樂聲轉小。






　　「講一半女孩」歪著頭、瞪大眼睛的樣子真的很可愛，


　　可愛到會讓我車子無限打滑，可愛到會讓我想揮拳揍她二下……





　　真的、真的、真的很可愛。






講一半女孩 - 3







　　「哈囉、哈囉、哈囉。」我對著話筒大喊。


　　耳朵傳來因為收訊不良而產生的雜音。


　　「怎樣、怎樣、怎樣。」她在話筒另一邊說。


　　「聽得到嗎？」


　　「可以、可以、可以。」


　　「現在是怎樣，講話都要講三次是不是？」


　　是有口吃，還是真的有這麼不清楚。


　　「對呀、對呀、對呀。」


　　「喔、喔、喔。」


　　「哈、哈、哈。」她笑了出來。


　　「吃飽沒、吃飽沒、吃飽沒？」我問。


　　「正要去、正要去、正要去。」


　　「吃什麼、吃什麼、吃什麼？」

　　
　　「嗯、嗯、嗯……」她頓了一下：「下次再跟你說、下次再跟你說、下次再跟你說。」


　　哇靠！連吃飯吃什麼都要來個講一半是怎樣？而且還一次讓我來個三倍的講一半，真的是讓我一次吞足三根生鏽鐵釘，喉嚨三次好痛。


　　「這樣很累、這樣很累、這樣很累……」我喝一口水：「不要玩啦、不要玩啦、不要玩啦。」


　　「喔。」


　　我手上拿著電話，看著電腦螢幕，桌上雜亂無章的文件資料，像剛剛被突襲的營地，無聲抗議似的躺在白色桌面，我看著資料發呆，明明是在上班時間的中午十二點，卻突然很想去海邊吹吹風。


　　「要不要去海邊？」我問。


　　「什麼？」


　　「喔、喔，沒有啦！」我整理一下桌面：「晚上要幹麻呀？」


　　「嗯，要打工。」講一半女孩說。


　　「啊！」我想起那個可怕的工作：「家教！」


　　「嗯哼。」


　　講一半女孩家教的對象，是一個七歲大的小男孩。


　　我是標準的「被小孩殺，殺手」，我怕小孩的程度，絕對不亞於吸血鬼害怕十字架、蠟筆小新怕青椒，對我來說，如果需要陪伴一個七歲大的小孩長達三個小時以上，我寧願選擇吃下五公斤的青椒，被十字架打六百次。


　　「需不需要我救妳！」我下意識手心不斷出汗，心跳逐漸加快。


　　「救什麼啊？」她困惑。


　　「你知道嗎……」我大喘一口氣：「小孩子都是惡魔！」


　　「哈哈，你神經病。」


　　「我……我哪有。」


　　我緊張的望向二旁，深怕突然有小孩出現。


　　「他很聰明又很可愛喔，我還算可以喜歡他，晚上你打給我的時候，我再讓你跟他講二句話。」講一半女孩笑著說：「啊，快來不及了，我要跟同學去吃飯，掰掰。」


　　「喂、喂、喂……」


　　話筒傳來的嘟嘟聲像原子彈在耳朵爆發，威力十足的迅速從耳朵傳到心臟，我坐在位置上搖搖欲墬，本來只是想去海邊吹吹風，現在整個人像被丟到海底還被鯊魚咬。


　　我寧願跟吸血鬼去捐血，也不想跟魔鬼小孩講電話……