(看文章時,請搭配郭靜的「我不想忘記你」,沒有歌曲的朋友,請點擊以下連結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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「有沒有一種方法,可以把記憶從大腦裡整個抽取出來?」
「好像抽血那樣嗎?」
我想像抽血時,針筒前端的尖頭插入血管,接著紅色液體慢慢填滿針筒的樣子,那樣的方法要是用在大腦,恐怕……
「也許更像剝橘子,一片一片的取走。」她用手輕輕撥開前額的頭髮。
微微帶著涼意的風搖曳著樓梯上兩個人懶散的心,早晨的陽光隨著圖書館的陰影退去慢慢親拍臉龐。
我和夏綠蒂在便利商店買了二罐冰可樂,坐在圖書館旁的樓梯準備享受好久不見的陽光,外表看起來輕鬆寫意,其實我內心正盤算著老師第二節課會不會突然點名。這種掙扎似乎已經變成每天必備的心理課題,縱使你明白就算老師會點名,還不是早就來不及。
夏綠蒂不常「翹課」,她覺得那只不過是「缺席」而已,不過除了字的唸法和筆劃不一樣之外,我實在分不清楚翹課和缺席到底有什麼不同。
「剝下來幹麻?再吃下去嗎?」我問。
「並不好笑。你的幽默感壞掉了,我是認真的問你。」
「怎麼,生氣囉。」
「沒有,我只是發怒而已。」
又來了,夏綠蒂不常生氣,只是偶而會發怒而已。
「我的意思是,把記憶永遠保存在腦海裡不好嗎?幹麻非得把它拿出來可。」
「對某部分而言是好的,但是總有一些想忘掉卻揮之不去的東西。」
「喔,像是我很討厭吃青椒,要是我忘記『我討厭吃青椒』,搞不好會變成喜歡吃青椒。對吧!」
「不對!不是這種事。你都幾歲了,你。」夏綠蒂輕輕地笑了一聲。
「同理可證,我知道妳想忘記五花肉。」
「不是,你知道……」夏綠蒂看看她手腕上的錶,把頭垂得更低,頭髮蓋過她的臉頰,也試圖蓋過她的表情。
可樂滑過喉嚨,微酸的侵蝕咽喉。
「我們都是『悲傷的繼承者』。」她低聲的說著。
「悲傷的繼承者?」
「嗯,我們繼承了別人的悲傷還得勇敢地繼續活下去。」她又看了看手上的錶。
10點42分,我切確知道她錶上時針、分針甚至是秒針指的各是多少。
當然,我現在的角度無法看到她手上的錶,但我還是如此肯定,這是因為,夏綠蒂的錶在這一年來從來沒有離開過這個時間。
我想,除了手錶之外,夏綠蒂也從來沒有離開過這個時間。
「艾倫…….」
我抬頭,天空很藍,藍得不像是真的。
「不知道過的好不好……」
艾倫是夏綠蒂的男朋友,我正式認識艾倫是在她們交往之後。
大二期中考前的某一天,夏綠蒂高興的跑來找我,告訴我艾倫跟她告白了。在她生日的那天,艾倫買了一個心型的名錶送給她,告訴夏綠蒂他的心已經被她擄獲,還在放手錶的盒子裡附贈一個All Pass沙士糖。聽完之後,我忍不住大笑起來。數秒鐘後,夏綠蒂也跟著我一起大笑。
我知道打動夏綠蒂的絕對不是名錶,而是艾倫在盒子裡放All Pass沙士糖的傻勁和細心。
從那開始,夏綠蒂的臉上總是洋溢著滿滿的幸福。艾倫會在下雨的時候幫她撐傘提東西,她會在艾倫通宵打報告的時候送宵夜。天氣轉涼時,可以看到她們共圍一條圍巾。出去吃火鍋的時候,不會忘記替對方多點一盤鴨血。
艾倫長的不是挺帥,可是卻認識一堆異性朋友。認識艾倫之後,我才知道原來我已經到了該相親的年紀了。在她們的半推半就之下,我認識了一堆女孩。
雖然很煩人,不過也很慶幸,起碼她們找到了相同的樂趣,也是她們二人的共通癖好,愛管閒事。
不久後的某一天,晚上十點多,我接到一通電話,是夏綠蒂打來的;艾倫發生了車禍,現在正在醫院裡。我趕到醫院的時候,夏綠蒂蹲在急診室的走道上啜泣著。
我拍拍她的肩膀,她轉身抬起頭,便趴在我的肩膀上痛哭失聲,藥水的刺鼻味直接衝進鼻子,夏綠蒂的悲傷使我的鼻樑間越來越酸紅,我輕撫著她的背,也不自覺落下眼淚。
在最後一刻艾倫想替夏綠蒂戴上他送給她的心型手錶,可是當他接過手錶後,卻再也沒有多餘的力氣握住。
「匡!」
手錶掉在地上的時候,夏綠蒂抱住艾倫滿身是血的軀體哭喊著。
她好像想對艾倫說些什麼,好像想盡情放聲吼叫些什麼,但卻完全無 法發出任何聲音。只能任由眼淚從眼框裡流出,卻沒有力氣用手逝去。
就這樣,手錶的時間一直停在10點42分,那天晚上的10點42分。
之後,夏綠蒂會一個人去吃火鍋點二盤鴨血。在圖書館唸書時,突然對旁邊的空位說話。買宵夜時下意識不要加辣,筷子和湯匙要多拿一份。
夏綠蒂的生活突然佈滿黑白線條,沒有其它顏色可以覆蓋上去,或許在她心裡,艾倫從來沒有離開過她,不同的只是她沒辦法再緊緊擁他,一起看電影時找不到另一雙耳朵私語,下課的校門口,興奮壓在心裡第一時間紓解的對象只剩下懷念,散步街道已經習慣緊牽的手又該怎麼放?
我想,她會一值持續不斷地悲傷,直到失去記憶為止。
這一年來夏綠蒂跟手錶一樣,始終停在那天的10點42分。
「往往是事情改變人,人改變不了事情。」夏綠蒂說。
「妳有打過棒球嗎?」
圖書館對面有一塊大草地,每天清早就有一群人在上面奔跑,他們穿著制服練習丟接球、揮棒、伸展操,偶而會聽見精力旺盛的大喊。
「什麼?」
「棒球啊。」我指著前面草地上那群人。
「沒有。」
「棒球啊……」我擺出揮棒的姿勢:「是極少數二隊互相爭勝的運動裡面,沒有時間限制的。」
「嗯?」
因為沒有時間限制,所以不到最後面誰也不知道結果。
艾倫走了,這一局結束。
儘管他是最優秀的選手,但或許他沒有打出全壘打,也沒有任何得分,比賽還在繼續進行,喊了暫停也不代表時間真的就會停住。
妳坐在休息區裏面,對著球場大喊暫停,閉上眼睛以為世界可以停止轉動,時間在這裡就會被鎖住,或者想要拖延時間直到比賽結束,事實上停下來的也只剩下過去,拖延時間只會讓比賽永遠沒有結果……
「然後呢?」夏綠蒂貶著眼睛。
「然後……」
然後妳還是會站起來,往球場走過去,站在投手板上,用力投妳的變化球。
我想沒有任何人可以告訴妳,艾倫走了到底代表什麼意義。只是時間永遠不會被我們限制,球賽也不會因為時間到了就結束。
「嗯……」
夏綠蒂露出深思的表情,風比剛剛更輕快刷過臉頰。
「走吧!」
我拉著夏綠蒂,走下階梯、穿過球場,陽光不要命的灑,打在草地上反射出光芒。
「去哪?」
她露出疑惑的表情。
「我陪妳去修手錶!」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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