五四愛情學苑

　　派對結束後一個禮拜，我偶而還會想起大女孩。

 　　「心不在焉什麼？」

　　接近午夜十二點，我和派特走在巷子裡，準備前往一家，大家都讚不絕口的滷味攤。

　　派特是我「撿回來的」國小同學，原本國小時還算是好朋友，但畢業之後就沒再有任何聯絡，直到前幾個月，莫名奇妙藉由朋友的朋友，展轉認識之後，才發現：「啊，原來你是我國小同學。」

　　一直以為這樣的橋段，照電視上面演，應該會發生在青梅竹馬、兩小無猜之上才對啊！好久不見的隔壁班小女生，長大之後亭亭玉立，還很有可能在伸展台上當模特兒，一次米蘭的服裝秀上，讓我這個帥氣十足的男主角，在異國邂遘女主角，從此過著幸福快樂的日子……之類的場面。

　　從沒想過，自己有一天「撿回來的」國小同學，居然會是個男的，畢竟這聽起來有點髒。

　　所以說，事情往往不是一個胖子想得這麼簡單。

　　我太低估「台灣龍捲風」和「金色摩天輪」了。

　　不過話說回來，國小還是孩提時代，對朋友的定義其實也很難界定什麼是「知心朋友」、「酒肉朋友」、「生死之交」、「點頭之交」……之類的。

　　「你還記不記得，國小畢業典禮的時候。」我邊走邊問。

　　巷子兩旁的樓房，都有突出的陽台，陽台上爬滿黃金葛，甚至有些藤蔓已經蔓延到垂掛在上面。

　　「怎樣？」派特回答。

　　「有發一些什麼『校長獎』、『縣長獎』、『數學資優生獎』、『華盛頓誠實獎』、『國父到得獎』之類的。」

　　「嗯，有印象。」派特戴起太陽眼鏡：「我好像還拿過。」

　　路邊的電線杆上，到處張貼奇怪廣告，有些在尋人、有些承租房間、有些警世標語。

　　「我記得我那時候沒有拿獎，硬是要搶隔壁同學的獎狀，結果就這樣硬是把獎狀一分為二了，哈哈哈，真是幼稚。」我笑著說。

　　「嗯，果然，你幼稚真的不是一天二天的事情了。」派特調整太陽眼鏡在鼻樑上的位置。

　　「不過，隔壁那個同學更幼稚，獎狀撕掉後，馬上大哭了起來，全場都看向他，還以為這個小孩怎麼這麼有感情，國小畢業典禮就可以哭成這樣，哈哈哈哈。」

　　巷子裡，溼氣有點重，不過那種感覺卻不令人討厭，反而有種回念過去的味道。

　　「好，胡扯完了，快說吧。」派特點起菸，大吸一口，好像全世界都欠他奏。

 　　「我上星期在ＰＡＲＴＹ上，認識了一個女孩…..」

　　「請繼續。」派特放慢腳步。

　　我大概把那天的情景，簡單扼要說給派特聽。

　　聽說派特也是個狠腳色，尤其非常擅長陌生認識，在完全不認識的狀況之下，能第一次就得分給對方好印象、願意留下聯絡方式的機率，高達九成，至於剩下一成，那只不過是派特沒問罷了。

　　這樣的「聽說」，真實性有多少呢？

 　　我想應該蠻高的，因為之所以把這個國小同學「撿回來」，就是透過立賢的關係。

　　「我在想，是不是可以約她出去，或許會有進一步的發展，可是……這樣是不是太膚淺，還是先在網路上聊聊天……」

　　「好，走吧。」派特又加快腳步。

　　「幹麻？不是要幫我解決問題嗎？」

　　「不用了，在這樣下去，人類都滅絕，你的問題還是不會有答案。」

 　　「為什麼？」

　　「因為她是『大女孩』，但你是『老男孩』。」派特說。

　　你是「老男孩」，兼具老和幼稚的特點於一身。在外，常以男孩自居，心態卻老到不行，在內，常把成熟掛在嘴邊，行為卻幼稚得像幼稚園大班。

　　以前學生時代，你是個貨真價實的平凡學生，大多數的時候表現都在中上階層，不讓自己當最後，也不想特別表現自己在前面，能夠不被老師引起注意是你每天最重要的課題，除此之外，只求平凡的你，又希望在女孩面前表現不凡，於是開始耍壞。最大的反叛是穿訂做的褲子和鋼頭皮鞋，在學校外面把衣服拉出褲子，外套用手拿著披在肩上，偶而在廁所跟壞男孩一起抽二口菸，卻不敢再待太久。

　　成為上班族之後，你變成期望菁英的一群，你打領帶、穿襯衫、戴無框眼鏡、自尊心很高，上班準時到公司，下班都弄到很晚離開。你的生活充滿競爭，在外面需要很多手腕，但你內心卻還是想回到學生的無憂無慮，再把襯衫拉到褲子外面。

　

　　工作時間久了後，你開始積極想認識女生，卻又不知道要怎麼開口，別人慫恿你在路邊撘訕，你刺之以鼻說：「這種違反自然又無謂的事，我才不屑做。」大家一起去參加聚會或派對，你躲在角落一個人喝咖啡，覺得只有膚淺的人才會像蜜蜂穿梭在花朵裡。有人介紹你認識好女孩，你又支支吾吾像是參加企業面試。

　　其實你自己心裡清楚，頭腦迂腐只是你不願意承認改變的藉口，行為幼稚，只是你用來掩飾內心脆弱的表現。

　　事實上，你根本害怕失敗，如果她不理我怎麼辦、如果她有男朋友怎麼辦、如果她跟我興趣不合怎麼辦、如果她是泰勞根本聽不懂國語怎麼辦，你找一堆藉口，總是不願意承認，退堂鼓老是打的很徹底。

　　「所以，問題的根源，根本就再你不可能踏出這一步，如此而已。」派特說。

　　「聽你放屁。」我極力撇清。

　　「在這樣下去，你到時候真的會娶外籍新娘了。」

　　「我上次在網路上測驗心智年齡，跟我實際年齡相符，都是２５歲。」

　　「看吧，不願意承認。」

　　「根本沒有，要怎麼承認。」

　　「看吧，退堂鼓總是打的很徹底。」

　　街燈排列在巷子兩旁，光線打在固定的地方，我們繼續向前走，身上忽明忽暗，像我內心的起伏，時而見光、時而見影。

　　或許我真的是「老男孩」，難道「老男孩」就註定要娶越南新娘嗎？

　　電線杆上的警世標語，白底黑字寫著「天國近了」。

　　「喂，別再走了，滷味攤到了。」派特說。

　　「喔。」我倒退幾步，無意識間居然走過頭

　　「今天宵夜就你請了。」派特在街邊找個位置坐下

　　「幹麻？諮詢要收費喔？」虧我們還是國小同學。

　　滷味攤的香味不斷從魯汁中散出，老闆忙著收拾上一桌客人的碗盤。

　　「國小的時候……」派特摘下墨鏡。

   　「怎樣？」我實在搞不懂，半夜十二點，他戴墨鏡，到底是帶什麼意思的。

　　「畢業典禮那天，坐在你隔壁的就是我。」派特的眼睛充滿殺氣。

　　「啊！」

　　我打開皮包，看看錢帶的夠不夠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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